“六月六，生虫稔子熟。”这是我们小时候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儿歌。意思是说，在农历六月初就熟了的稔子一般都是长虫子的。因为还不到季节，只有那些让黄蜂蜇过长了虫子的稔子才熟。而这些稔子只有鸟儿和黄蜂才吃，人是不吃的。要到了七月，稔子全面进入大红季节，我们才能吃到美味的稔子大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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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也是稔子将要成熟的信号，我们这些馋猫早等不及了，刚到六月，就时常往山上跑，看见有零星几颗已经泛红，明知不能吃也要摘来掰开放鼻子下闻闻，深深地吸一口成熟稔子特有的香甜气味，口水直流，恨不得把稔子一口吃掉。当看见稔子里面的虫子时，才悻悻地扔掉。等待稔子成熟的日子可真是难耐啊！

20世纪60年代，家里能吃的东西老是不够，我们这些才八九岁的孩子又正是蹦蹦跳跳最活跃的时候，早上刚吃的白粥萝卜仔玩几个“老鹰抓小鸡”就没了。那时候家里干的都是砍伐树木、打浆造纸等重体力活，我们帮不上手，大人们不让靠近，我们也乐得。大人总说他们以前没机会读书，我们这一代有书读真幸福。学校放假回来，我们没事干就结伴到山上去逛，去挖那些土茯苓、牛大力、青菜头等含淀粉的薯类茎块磨粉煮熟吃。但那些东西不多，很不好找，挖起来又费劲，还要磨成粉，一般挖回的野薯要经过一两天加工后才能吃到。所以我们最盼望的是秋天摘野果，那些藤蕉、山竹子等野果摘来就吃，最是方便。特别是山稔子，几乎成了我们那个季节的主食。

我和村里的阿玉、阿有等五个“铁杆”小朋友经常一起玩，也成了结伴闯荡山头的“老手”。附近的山头我们都走遍了，山上哪里的稔子最大最甜，哪里有黄蜂蜇人会有危险，哪里有毒蛇出没不能去等等，我们都十分清楚。所以我们上山摘的稔子经常会多到“吃不了兜着走”。

摘稔子是要讲究技巧的，如果发现稔子树旁边的草东倒西歪，草叶零乱，那一定是有人捷足先登扫荡过了，只会剩下一些半生不熟的“红屁股”，再去打扫战场是不会有多少收获的。这时就要调整方向去另一个山头，去人家还没去过的地方。

山上有些长得比两个小孩加起来还要高的稔子树，上面结的果子又多又大，稔子熟透了，碰一下树干就会掉落草丛中，滚得远远的，怎么也找不到，很可惜。我们几个小伙伴早有默契，碰上这样的稔子树，我们绝不会争先恐后去抢摘，而是把带来的网兜拿出来，有人支着网兜在树下等着，有人把高高的树枝小心地拉下来，有人快速地摘着熟了的稔子，掉下来的稔子也全落在了网兜里。我们再把摘得的稔子集中起来，在地上分成堆，再通过抓阄的方式每人领走一堆稔子。通过分工合作，互利共赢，大家满心欢喜地领到一份红利，然后躲在大松树下的浓荫里，慢慢品味着稔子的香甜。

家乡东水大山里的稔子树大都长在高高的山岗上。摘稔子时，都要穿过一段很长的竹木遮天的林间小路才能到达。但是我们不怕，因为山岗上有诱人的山稔子，果香不怕草木深嘛。说实在的，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吃着山稔子度过饥荒长大的。

记得有一年，正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，山上的野果已进入了成熟期，十分馋人。我和阿玉、阿有几个小伙伴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，像神兽出笼那样直往山上奔去。

每到这时，爸爸就会拦住我们，不厌其烦地叮嘱，要慢点跑啦，别摔跤啦，注意山上有蛇啦等等。我们虽然嘴上哦哦地应着，但一转身就飞一样往山上跑。爸爸的叮嘱早让山风吹走了，我们也随着山风飘向山岗。

那次我们直奔一个叫做“山心”的山坳，那里的稔子树连片生长，整一个大山坳都让粗粗大大的稔子树霸占了，简直就是稔子王国。

山上那些已成熟的稔子一团团圆滚滚的，像一个个小沙煲那样乌黑发亮，把树枝都压弯了，正在向我们招手呢，好像在说，小朋友快过来吧，我们等你好久了。

饥肠辘辘的我们，哪还有时间跟稔子打招呼！我们迫不及待地双手同时伸向成熟的稔子，轻轻一揪，握在手中，再以三个指头捏着稔子的“耳朵”把稔子往嘴里一送，一口咬下去，那些紫红色的果浆直往喉咙喷射，清清凉凉，那个甜，一直甜到心里。接着随手丢掉稔子的“耳朵”，舌头一转，吐出芯。就这样两手轮流快速地把稔子往嘴里送，动作娴熟，用不了多久，我们的肚子就鼓起来了，也像熟透的稔子一样圆滚滚的。

虽然肚子饱了，但眼睛还馋着呢。我们又将自己的上衣的衣摆掀起，形成一个布兜状，继续把那些熟透的稔子往里装，确实装不下了，才依依不舍地停手。看着那些还未摘的熟稔子摇头晃脑的，我们很不情愿地移开双脚。

不经觉间，已时近中午，我们才觉得满脸被晒得通红像火一样热辣辣。阿有及时提醒大家快找个阴凉的地方躲躲，“山心”上方那个大石屋便是最好的避暑胜地：两块较小的石头支撑着上面一块大石头，空间比一间房屋还大，我们上山时常去那里玩。大石屋里寸草不生，干干爽爽，而石屋周围却草木葱茏。山风徐徐，再大的太阳，再热的天气石屋里面都是凉丝丝的。我们拢上一些枯草树叶铺在石屋里，往上一躺，真是爽。

吃饱了山稔子，躺在阴凉的大石屋下，听着山涧的泉水吟唱，看着采花的蜂蝶飞来飞去，有人哼起了儿歌，有人漫无边际地说着话。我们这些小孩当时无忧无虑，只觉得饿了有稔子吃，热了有大石屋遮太阳，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。慢慢地，大家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。

一觉醒来，太阳西斜，我们赶紧收拾好各自的“战利品”。大人们干活太辛苦了，又没时间上山摘稔子，肯定比我们还要饿，我们要把这些稔子带回去孝敬他们。

大人们吃着山稔子，笑眯眯地伸出大拇指说：“你们摘回来的这些山稔子真甜！”我们听了，心里比山稔子还要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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